白水_

我心中掠过航船无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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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fd:白水_ 和lof同名

【all深】Dersert Rose 02

晰嘎龙/深


02 流矢


夜随风沙裹上了大地。

天空晴朗,稀疏而斗大的白亮星子悬在高空闪耀着。公馆西边的房间里,周深光着脚丫坐在刺绣地摊上,一面往手心呵气,一面在纸上涂涂画画。王晰泡了热茶,兑牛奶加方糖,甜蜜的香气从骆驼浮雕的马克杯里腾腾地散发。他来到周深身后,将茶杯递去给人暖手,空出双臂来,一不留心,周深就被他整个儿紧楼在怀里。

他个子小,二十三四岁还是少年人的纤细身量。他为此曾很是苦恼。读大学的时候,东欧高大的男人之间,他永远是最纤巧的东方蝴蝶。王晰却不以为意,巴不得他不再长高,这样,他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,下巴会以最舒适的方式搁在周深的肩膀上。他喜欢这么做,沙漠的夜晚凉如河水,周深就在他怀里,哪儿也不去。王晰眯着眼,看着周深在纸上涂涂画画,篝火边跳舞的小人,牵着马匹和骆驼的商队,炭笔勾勒出粗糙的线条。

久了,周深身上的温度灼得他脸颊滚烫,吐息如火星一样喷撒在他随意搭落的手背。王晰轻轻地,用鼻尖蹭着他天鹅般柔软的颈项,引得怀里人一阵轻笑,悄声抱怨说,好痒。

他将他搂得更紧了一点,好像他是只蝴蝶,一不留神就会飞往更温暖的地方。周深被他打扰,再想不起线条的笔触和走向,因为王晰在吻他侧颈上的皮肤,惊心动魄的热度,撩起几分夜晚旖旎的情丝,他一扭头,吻就落在他的唇角。

周深心下大骇,赶忙把人推开,眼神若有若无落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。王晰一愣,不知受了什么刺激,偏要来捉他的手腕,胸膛贴近了,攀着他的后背,指尖在翕动的肩胛骨摩挲,仿佛那深处的骨骸孕育着千百只振翅欲飞的蝴蝶。

他贴着周深的耳廓,深深……深深……哥喜欢你……

隔着夜帘和垂暮,他看到那湿润的目光落在他肩膀上。再一次,金属的戒指仿佛将他烫伤。周深明显哽咽了,指甲扎进手心里,丝丝缕缕折人至深的痒意顺着全身的骨肉厮磨,他刚想说点什么,门铃便响了,王晰的未婚妻提着绫罗丝缎和芳香的百合走进客厅。

王晰恍然,如梦初醒般放开了周深。

 

周深脚伤刚好一点,就央王晰带他去寻探险队的其他成员。

当时他遇险,是因沙暴与队友失散,而沙匪人数虽不多,但都是人高马大的男子,这才失了联系。眼下他们有了飞机和多余的柴油,更是野心勃勃想要往沙漠的更深处去。

探险队在开罗停留了数日,做足了物资补给和资料查阅,规划出一条新的线路,历时七天,要从杰洛布卜以南进入沙漠,到塔杰停留。有时,他们会在达赫莱跟库夫拉聚会,周深熟记沙漠地图边沿犬牙差互般的锯齿轮廓,也能背出所有绿洲的名字。罗伯特看周深身体状况比较勉强,好意劝他在城中休息,但他执意参加了头天晚上的篝火会。

王晰不放心,丢下和英国人在商谈的生意,安排好人手照顾未婚妻,就带着周深往那传说中的刺槐之城的方向去。他们虽六年不见,从小相处长大的默契毕竟还在,王晰也学会了打趣周深,说他在梦里都在呼唤扎苏拉的名字。传言沙漠中隐藏着肥沃的腹地,因恶劣环境将外人隔绝,图布部落和教团严守那儿的秘密。


三只骆驼,几匹马,还带了一条猎犬,五六个人聚在火边。安德烈活跃气氛,从离席最久的周深开始,他开玩笑说,周深是他见过的亚洲人里最漂亮的。王晰经历过阿云嘎的事情之后,也意识到他这个弟弟相貌是一等一的好,即使在北非,人多混杂,鱼目混珠的三角之地,周深也是非常惹眼的。

不过安德烈已经结婚,这么说并无恶意,只是法国人称赞美人的天性令他忍不住一吐为快。宴会上,安德烈还喜滋滋地给他们读自己妻子的来信,夸张的口吻和沉醉的表情都让大家忍俊不禁。

虽说是宴会,也只不过是探险队的成员加上王晰,围绕着灰黑色岩石拢起的火堆坐了一圈。德拉马克在篝火上搭起烧烤的铁架,他从希腊来,但有个英国父亲,自幼喜欢带着他上多佛看白崖的岩层地貌,因而选择了地质学作为研读一生的课题。

他们是沙漠中的欧洲人、亚洲人,但边界十分模糊,多半时候他们用英文交谈,而周深熟悉多国语言,同安德烈在一起时则说法语,和亚罗夫交谈时就说俄语。他们最初在伦敦相识的时候,安德烈知晓他的天赋,二话不说丢给他厚厚一沓阿拉伯语的学习资料,周深好笑地应下,此后,翻译的工作就都交给了他。

几人待他很好,因他走过大多数欧洲国家,且熟悉他们的语言和文化,甚至能唱诵他们童年时期常听的歌谣。有时这让德拉马克很是惊奇,周深承认他曾搜集过各国的民谣。


王晰听着周深和他的朋友们谈笑,自己照顾着烧热的炉子。黑茶罐咕噜咕噜沸腾翻滚,伯爵灰清甜的香气溢满飞走砂石的每寸空气。为减轻辎重,他们只带了三只玻璃杯,王晰和周深共用一个,从边缘毛糙的、失去了文明光泽的玻璃杯里啜饮棕色的液体。

他们烤熟羊肉,又吃了米饭,喝了杏仁奶。用湿毛巾擦过脸后,周深回到了自己的帐篷。王晰这次是开飞机来的,他们本可以在宴会结束后就返回开罗城,但他留了下来,拉上睡袋,和周深沉默地躺在一起。

周深的呼吸渐渐平稳。王晰伸出胳膊,把人揽到怀里。感觉到热度,周深往哥哥的臂弯里一靠,束缚地枕在他的手臂上。王晰今天没有戴戒指。

半晌,他问周深,深深,你怨哥哥吗?怨哥哥当时没有劝爸妈留你在我身边念书?怨你我明明心里再容不下别人,却还是和宴竹订了婚……

周深没有回答。他的呼吸落在王晰的心口上,一下,一下。


他闭着眼,想起十五岁时情爱缱绻的秘密,在无数独处的深夜里发酵。

雷雨天,他被闪电和雷声吓得整夜整夜难以入睡,王晰敲开他的房门,把已经长成半大少年的周深,像宠爱一个孩子那样搂进怀里。他抱着他,在潮湿的雨夜、在落雪的、人声鼎沸的长街,腊梅的暗香落在王晰沉默的肩头。他是如此真切的喜欢他,以至于某个阳光温柔的下午,他壮着胆子,吻了哥哥的嘴唇。

这一幕被母亲觉察。为此,王家急急替大儿子定下婚约,将周深送到乌克兰,此后数年,两人隔山隔海,又隔了一整个下午的和煦心事,年岁蹉跎,周深的执念渐渐淡了,而王晰却后知后觉,在他就要完全放下的时候,再次出现在他面前。

不。他说,我不怨你。我在意的是那些,人身上无可磨灭的痕迹。一个人的国家,他的民族,自己的身份,禁忌,不能跨越的河流,这些符号都能在流沙中解构、消散;我们之中,虽然有英国人、法国人、俄国人、希腊人,但我们熟知彼此的秘密,伤痕,和缺陷,在外人面前,不再需要隐藏。我走进了这个世界,不愿再回到原来的那一个。

他们心意相通,早已不是秘密。可一点单薄的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?王晰和宴竹的婚礼在一月之后,周深想着,自己会送上贺礼,但大约不会亲自到场了。

王晰嗯了一声,不再说话。倦意席卷,不一会儿,周深就睡熟了。


 

他们回到开罗,金字塔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。

王晰没有久留,他向来忙的紧,给周深留下公馆的钥匙后就离开了埃及。一天早晨,周深查看信箱,发现里面塞着一封烫火漆的请柬。

信件是用手感上佳的牛皮纸写成的,厚重飘金,上面落了一层灰。他拆开一看,是上周的宴会,自己正和王晰在沙漠里。落款是阿云嘎。

他想了一下,是那天在大饭店遇见的领事,脸颊飞起一抹红霞,竟有些发烫。

周深把那张信件捂在怀里,心砰砰直跳,好像突然之间多了一个秘密。他把上面的积灰擦净,妥帖地收进行李箱。多年游离,他向来只随身携带了一个小箱子,里面放着一沓信件,卷起来的衣物,随时拎上就能往别处去。这是漂泊者的习惯。

午后,他觉得自己脚伤好了很多,能够下地走路,披上风衣,就在开罗城里转悠。两年来,他行走在苏丹、塔吉的沙漠里,还从未真正游览过埃及的都城。

沿河往南,是一片繁华的集市,十几条街道上充满着披着阿拉伯长袍的顾客,衣着鲜艳的妇女,摊位上方支起肋骨似的木橼,他好奇地一个个瞧过去,雪花石膏制成的金字塔,陶瓷骆驼,描金的狮身人面像,最后他停在一家贩卖手工织毯的摊位前。

牵骆驼的人在街角饮水,他们大声抱怨着商路上骇人的风沙。骆驼嚼着枣子,连着枣核一起,周深看着那高大沉默的动物,价格也不谈,买下一块波斯风格的坎肩。老板见他懂得阿拉伯语,也没给他开出天价。除此之外,他说了坎肩的由来,从红海运往埃及的商船上最好的一批货,真正的波斯刺绣,你看这花纹、手感……

周深道了谢,继续往别的地方逛去。太阳落到金字塔背后。

埃及人的视线从城南到城北,时常被这些皇家陵墓所隔断。它们的存在是种辉煌的压迫,时刻提醒着人们国王的力量。周深看了半晌,回过神来。在开罗的这些天,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些建筑物的存在。

他买了一袋枣子,边走边吃,有时分给路上的姑娘们。她们嘻嘻笑着,面纱遮住半边脸。阴影里,一个声音冷不丁窜了出来。


你多少钱买的?

他转过身。是阿云嘎。

什么?

披肩。你这样的亚洲人不常见,他们会给你不公道的价格。你砍价了吗?

周深摇摇头,七八百埃镑。我乐意就这样买它。

太贵了。这样的纺织品不值这个价,跟我走,我帮你要回来。

他没有作声,看着阿云嘎。周深突然笑了,这令阿云嘎微微失神。

你一直跟着我?

阿云嘎没有显得丝毫不自在,就这么承认了,嗯。你没有来我的宴会,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。

那时候,我们在库拉夫。周深解释道。他们并肩在街上走着,下午三点,气温升的很高,空气里弥漫着骆驼和热砂的干燥气味。宣礼塔传来整点的钟声。

市集不远处就是植物园。古代埃及缺乏树木,唯独无花果耐热耐旱,在沙漠、河床和谷地里都能生长。蜜枣和棕榈随意地散布在植物园里。巨大阔叶蒸腾的水汽让空气凉快下来。阿云嘎时不时看他一眼,搞的周深有些莫名奇妙。他问,怎么了?

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

这话有几分可信,也有几分不可信。毕竟,他给他寄过请柬,上面写的是周先生。

不过周深还是告诉他自己的名字。阿云嘎慢慢地重复着这两个音节,郑重,慢条斯理,仿佛是宣读一份正式文件。周深觉得好笑,又觉得羞赧,好像这世上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东西,只是这个名字而已。

植物园的湿润让他想起邱园的雨水,圣詹姆斯公园国王的天鹅。心有灵犀似的,阿云嘎同他讲起草原下雨后的光景:晨星在草湖里降落;牛羊踱到湿润的、涨了水的河边照自己的倒影。牧人骑着马,一年四季居无定所,追逐着水草,广袤的天地间,无限的自由。

那种空旷又无拘束的感觉,在阿云嘎离开故乡,进入城市之后就再也没有体味到了,此时,他走在周深身畔,听着他回忆陌生的欧洲城市,漂泊时车窗外斑驳的树影,恍然间,也觉自己的灵魂解开了枷锁,又自由地在天空中飞翔了。

有一次,我们一行人被困在沙暴中。周深回忆道,风太大了,卷走了德拉马克的炊具和食物。晚上我们在背风的岩石后升起火堆,漆黑的茶罐煮着最后一锅茶水。仅存的一只粗陶杯子在几个人手中传递着,拘谨地饮用褐色的液体。

你知道吗,在沙漠的某个部族里,他们从不知道河流是什么模样。他们的语言里没有“爱”这个字。爱就是水流的意思。

阿云嘎停下来,深深望进他眼底。

会不会在某些语言里,爱就是你的意思?

周深一愣,才反应过来。你……习惯这么讲话吗?


后来他们常在这里见面。有时,周深会在阿云嘎的地方用晚餐。

他们在洒了香水的丝绸坐垫上,看着人来人往的染料集市,天黑得很迟,五六点钟还是亮堂的,周深跪在落地窗前,暖黄色的光从头顶倾泻下来,将他拢在里边,像一张柔软圣洁的轻纱。

阿云嘎从后面抱住他,他闭着眼,外面宣礼塔的钟声透过砖瓦房,美丽,锋锐,像射进窗子的箭矢。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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