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_

我心中掠过航船无数

存档ao3:Aredhel_M
afd:白水_ 和lof同名

【all深】Desert Rose 01

晰嘎龙/深 



01 踝骨

他被一阵喧闹惊醒,双手被绑缚着,发现自己坐姿别扭地倚在一块嶙峋的怪石上,就这么晕了过去。

沙漠的夜晚不比白日,气温低,他身上罩着探险队的散热制服,由着沙匪驮在骆驼上行走数日,车马劳顿,昼夜温差一激,身子已支撑不住,发起烧来。

现在,他头痛欲裂,而那阵喧闹顺意低落下去,空气中,除了砂石干燥的土气,还飘着几缕火硝又凉又涩的味道。一只手落在他脸上,很是缱绻地蹭了两下。他呼吸一窒,喀嚓一声,像是布料撕裂的声音,光线很暗,但他还是下意识遮住了双眼。

浸在黑暗中的眼睛微微有些不适,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远处停下了,岩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
周深一手捂着双眼,一手去探救了他的人。那人捏着他的手腕,贴上自己的脸,他感到自己的指尖滑过柔软的唇,凹陷的人中,又攀上高挺的鼻梁,像是拂过起伏的沙丘,最后,点在陡然成峰的眉尾,仿佛划过一柄弯刀。岩洞外的光线照进他眼底,他看清眼前的人。

周深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,你是怎么找到我的?


从苏丹南部到埃及中部的阿尤斯特,四十天路上无人不知库里哈夫的商队。成百上千只满载丝绸、香料和药油的队伍在沙丘之上排成纵列,牵着骆驼红须商人支起帐篷,让王晰把他放进毛毡铺成的软垫里。

他敲了敲周深受伤的脚踝,从宽大的口袋里叮叮当当摸索了一阵,掏出一只装满红色药油的玻璃瓶。那人用药油浸湿柔软的布,敷在他红肿的踝骨上,药油和草药,他辨认着,孔雀骨粉,最有效的皮肤愈合物,王晰接过浸透了红药的软布,轻柔地在伤患处按摩。

他低下头,看见王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。

那戒指是崭新的,指根处辨认不出长期佩戴的痕迹,周深轻笑,说了句迟来的恭喜。

王晰停下手上的动作,脊背显得僵硬。

他仰头望他,记忆中十六岁的男孩的脸和眼前的人确凿地重合在一起,他似乎没怎么变过,清淡的眉眼,清丽的嗓音,梦中教他神魂颠倒的微笑,此时重新在他唇角绽放开来。

夕阳沉沉落入起伏的沙丘之下,只余薄暮一层浅淡的光芒,和着绿洲边沿的水草晃动着,夜渐渐转凉。

库里哈夫指点着用药的顺序,王晰跪在他脚边,替他洗净伤口,敷上一层又一层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物,在那之上,是自帐篷门帘上飘来的没药和乳香的气味。

这是他离家的第六年,周深与沙漠勘测小队在沙暴中失散,路遇沙匪流寇,他们绑着他,走在臭名昭著的奴隶之路上,一路往北,却终被寻着马匹和骆驼痕迹的王晰找来,救下了他。

多年未见,他原本以为自己有说不完的话。沙漠里的种种,远方的,乌克兰冬天的雪,盘旋在他心上,清晰得像是昨日的梦境,却在那熠熠闪着光的婚戒前碎的七零八落。王晰给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,坐在他身边,先头驼队从下一个绿洲返回,带来饮用的淡水。

库里哈夫的商队找到了你,我让雇佣兵扫除了商路上的沙匪,这是给他的报酬。

周深瞥了他一眼,认为他转换话题的方式十分生硬。不过他没再说什么,任王晰抱着他,走到另一处高耸的流沙丘陵上,看着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沉入地平线之下。

 

岩洞里,可以听见地下河汩汩的流水。周深跛着脚摩挲着岩洞的墙壁,在上面发现牲畜和走兽的壁画。原始部落逐水草而居,沙漠还是草原的时代,这里也曾是水草丰美的放牧之地。

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壁画粗粝的线条,马和骆驼的形象穿梭在跳舞的小人之间,突然可惜相机和测绘的仪器都被那些人高马大的沙匪砸毁,现在他既没法记录难得一见的图画,也无法得知他们的位置。

深夜,王晰带来的雇佣兵悄然归队。他开来的飞机加满了油,只是周深不习惯飞行,于是他们改乘越野车。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,周深没问他是怎么和沙漠勘测协会联系上的,只是礼貌地打了招呼,靠在后座的角落里看风景。

王晰开车,一路上平稳流畅,对着女人,简单地介绍了一句,这是周深,我弟弟,跟你说过。他的未婚妻转过头来,朝周深甜美地笑了笑,温温柔柔的嗓音如叮铃珠玉。

你好,王晰最喜欢的弟弟,终于见到你了。

他为那“最喜欢”三个字皱了皱眉,向王晰看去,对方不否认,也不接话,安安静静开着车,很快,周深的注意力又被靠近城市的石头住宅和露天集市吸引了。

他们的车停在伊斯梅尔帕夏广场旁边,毗邻尼罗河,双狮桥凌驾其上,将河畔道路连接。王晰显然已经打点好一切,刚下车,就有衣着体面、西装革履的人接待他们,领着王晰和他的未婚妻,还有走路一瘸一拐的周深进了艾克萨妮大饭店。王晰照顾周深,走得很慢。周围的人察言观色,也对他送上恰当的问候,周深一一回了,交换了名字和身份,又握了手,这才得知竟是英国军方的人。

周深是王家的养子,那时他已记事,因而保留了自己的姓氏,养父母在政府里工作,内容向来保密,但他们待周深很好,还送他出去留学。他十六岁离家,王晰这些年一直在做生意,至少他是在信里这么告诉周深的,但具体是什么买卖,盈亏如何,倒是一句也没有提起。如今看来,只怕是最铤而走险的军火生意,一步步发了家,现在竟接到了这样大一笔订单。不过王晰轻飘飘地敷衍过去,说是看到他们沙漠探险协会在报纸上登的广告,特地给他们提供钱款物资,好供他们的探险行动继续下去。

周深一哂,知他是不愿多说,还把他当小孩儿呢。

王晰和英国人聊着天,周深听着王晰的未婚妻絮絮说着开罗城里有趣的景观和人物,时不时附和两句。不久后,前菜上来了,是一道颇有埃及特色的鸟舌汤。乳白色的汤里飘着红枣和青菜,他捞了一只鸟舌,咂咂嘴,觉得和面疙瘩没什么两样;随后面包和烤肉一齐端上了桌,他学着王晰,用餐刀划开烤圆饼似的阿伊施面包,往里头填满烤肉和沙拉,就着汤吃了起来。

话题在空中抛了几个来回,最后落在周深身上。周深嘴里塞着东西,王晰便替他回答了,说他这个弟弟两年前从乌克兰利沃夫国立音乐学院毕业,学的声乐,后来爱上了沙漠,一心想找到欧洲人向往的扎苏拉绿洲,于是便加入了沙漠勘测协会。

周深喝了口茶,顺着话题接了下去。

他毕业后游历各国,见过诸多奇异风景,至于为何在这荒漠里踽踽独行两年之久,原是初到撒哈拉时听见一支奇异的小调,来自久居沙漠深处的流浪民族,他们沿着地下暗河迁徙部族,很少有人能找到他们。

随后,有人提议,不如他献唱一首,让大家一饱耳福。

艾克萨妮大饭店的礼堂里本有一支乐队在演奏,他们桌上有人差侍者前去交待,又问周深唱什么歌,好让四重弦乐给他伴奏。周深看了一眼王晰,雪绒花吧。

王晰神色依旧,只是桌布底下,他碰到了周深的手,抚了抚他的手背。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,周深学会他的第一首歌,就是王晰在下雪的院子里唱给他听的这首雪绒花,也想起读大学的时候,周深给他寄来一张自己录制的唱片,干干净净,连个署名都没有,唱针落在胶带上淌出泠泠一串清丽的歌声。末了,那声音说,哥,我想你了。

很多个夜里,他就听着周深的声音静静入眠。此时此刻,在陌生的他乡,高眉深目的异国人中间,周深柔柔地,再次唱起那首歌。

那歌声干净剔透,澄澈而明亮,像冬天的第一片雪花,又如伏尔加河透明的冰面,王晰的目光落在他漂亮又纤细的弟弟身上,情丝绕了纵使百转千回,幽幽,和着歌声又落回他空空的心底。

末了,掌声热烈地响了起来,甚至还有吹哨和喝彩,周深就着话筒,用阿拉伯语说谢谢。王晰知道他耀眼,这时才后悔让他引人注目,而那人已经端着酒杯朝他们走来。黑发,棕眸,轮廓锋利而硬朗,下颚漂亮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。

他也不向王晰打招呼,直直来到周深面前,对他说,你真漂亮。

周深愣住了。而王晰更是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。高脚玻璃杯因晃动而踉跄,溅了几滴暗红的酒液在周深脸颊上。

英国人却恭肃起来,连连问好,称呼里周深得知,这人竟是中国驻埃及大使馆领事。阿云嘎草草应付过后,又对他说,抱歉,我是说,你唱得真漂亮。

之前那话虽然孟浪,却不无诚意,这道歉是做给周深本人看的,王晰听出其中暧昧,却无法发作,他说的英文,在场都能听懂,也不愿拂了周深面子,只得忍下。

周深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脚,示意无法站立握手,只朝阿云嘎笑笑,说谢谢。王晰烦躁地盯着他们俩,让未婚妻先到车上等他,正要带着周深离场,阿云嘎却在他面前半跪下来,凑近了,用指腹抹去青年眼角沾染的酒液。暗红色的痕迹随着上扬的眼尾晕开,本是清淡雅致的容貌,因着那抹红,竟飞开无边的绮丽鲜妍,乍一瞧,好似茫茫雪地上一抹红梅。

只一眼,阿云嘎心头便生出莹莹荒草来。


tbc

评论(18)
热度(295)
  1. 共1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