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_

我心中掠过航船无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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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凡柯】登高处

 给朋友写的凡柯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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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

她说她要送你走,你脱了鞋坐在沙发上等她。等她像昨天那样收拾完行李,汗津津地,笑着问你喝不喝冰水。要水喝,还要冰的,一贯娇养至此,到她们头上也只算苦中作乐。

 

从前更苦的日子,两个人省三天的晚饭钱能买上一盒西瓜。首尔的水果生涩且贵,都是进口,一点甜津津的皮肉能卖上天价,她馋,越馋心中越苦,想起旁的事,合着所有来到这边日子积聚的委屈一并哭出来。

 

陆柯燃自明洞下车,在新世界百货逛了一天,挑挑拣拣,一样东西也没买。要给林凡留作纪念,别的什么都不好,于是陆柯燃只送了她一只小玻璃瓶,里面装着已经融化了的首尔的雪。

 

她从行李箱内侧的小袋里取出这只瓶子,难免想起过去的事。那些日子和雪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,留下一抹似乎存在过的痕迹,她和林凡说这个给你,对方很惊讶地看她拿出一只似乎是从化学实验室里带来的东西,对这样的纪念品着实合不拢嘴。

这是什么?她问。

于是陆柯燃说,是雪,我们那年冬天一起看的雪。

 

她们去看烟花,那是两人在首尔的第一个新年。迎接元旦的仪式不管在哪里都格外隆重,午夜十二点人们聚集在广场,挥舞着彩色的光棒倒数十秒,但她记得最清楚的还是林凡紧紧握着的她的手。

这样的活动不具备迎接任何事物的可能性,有的只是证实,时间的流逝和挽回,以及她们之间的一些存在。在那个时间节点上,不论做什么都有纪念意义,于是林凡吻她,这个吻就和过去的很多吻一起留存下来。

 

夜里,三点钟的时候陆柯燃还醒着,睡不着,爬起床来去亲林凡。林凡沉眠,呼吸香甜,梦中没有意识到自己接受了她多么炽热的吻。

这样的吻只会出现在深夜,往往是对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送出去了。她就着窗外的路灯看林凡的脸,越看越想哭。这倒不是因为爱情,或者是可以预见的失去,仅仅因为她美丽、年轻,而她们正好二十几岁。

 

那天深夜陆柯燃坐在窗边看路灯,然后又看林凡的脸。她的脸被光照亮,上面没有阴影。雪落在其上也会融化。她从背包里摸出那只从药店买的小玻璃瓶,套上羽绒服出门盛雪。

玻璃瓶本是用来分装香水,为了省钱,她们的香水都只有一两毫升,像气味的冒险。即便是那么困苦的日子,她也要为自己保留一样美丽的东西,那些气味,她想把它们记下来。没想到留存至今的会是那点雪水。

林凡也想起了那个夜晚。不过她什么也没说,接过玻璃瓶笑道,该长大了。

这话很轻,几乎要被风声吞没,但听在陆柯燃耳中竟如此尖锐,她说,我怎么不长大,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保护你。

林凡喊,姐姐,姐姐。陆柯燃不说话,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。似乎对于她来说,除了林凡对她的爱,其余一切她都一无所知。有时,她们也用颠倒的长幼顺序称呼对方,陆柯燃在情至深处也唤林凡姐姐,她闭着眼,想象自己年幼,因而得到不同寻常的宠爱。

 

她们都有责任让另一个人感觉像小孩。这是朋友的义务,也是爱人的义务。

在床上的时候林凡会叫她小名。是特意问来的,刚一说出口还很羞耻,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。这让她陌生,也让她感到虚弱。探索对方身体里陌生的部位让她心烦意乱,一个人没法真正属于另一个人。她为这种无法自己的嫉妒痛心疾首,几度以为会因此而疯掉。

而现在,陆柯燃坐在蓝光闪烁的吧台旁一杯一杯喝酒。白色凯迪拉克,姜汁汽水,威士忌,有点苦,除了酒精味,她已经尝不出什么别的味道,思绪却雾似的展开,她的记忆和因果就像一个闭合的圆环,在事情发生很久之后,终于揭开一角,向她透露出其中秘密的含义。

 

 

*

两人清理出租屋,一个人要走,另一个留下,于是购买的食品越来越少,囤积的意愿让位给即买即用。她们不给食物留下任何变质腐坏的余地。三天后凌晨的机票,箱子装了足有五个,70x90cm的大纸箱,林凡想帮她,但陆柯燃坚持自己动手。她不允许自己的生活脱离掌控,更何况是她即将离开她的生活。

陆柯燃走后林凡也不会继续住在里面,她联系了另外的合租屋,为了省钱,也为了逃避她们在这间屋子里留下的回忆。没有陆柯燃,出租屋显得太大了。堆满物品的台面都被清空,空荡的屋子让人恍惚。

陆柯燃收拾得又快又好,不出多时房东便如期退还了押金。她寄走纸箱后没在出租屋留下任何东西,没有任何其他需要卖掉的物品。她们搬走后剩下的只有即将出租给别人的生活。

这里地段还算繁华,因为楼房修建年份较老,几年来租金一直没怎么涨。陆柯燃把门背后跳烂的舞鞋一双双收起来,装到最后一双的时候袋子满了,鞋子于是被留在地上。她把塑料袋系紧,写上“可回收”,然后又加了“也许”以示犹豫。

屋子里散落的家具都集中在一处,租来时什么模样,现在也还是如旧。她瘫坐在地板上,身体感到倦怠,双眼不由得看向那双舞鞋。

 

 

--腿抬高,背挺直。

--塌腰,不是撅屁股,懂不懂?

她们在练功房里,闻到一股发霉木头的气味。雨天,这种气味被地面升上来的水汽掩盖,晴朗的日子空气中衰败的痕迹便一览无余。

说是练功房,实际上是一座烂尾楼,在一片废弃工厂旁边,第一年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练舞的地方这么偏远,练习生有过抗议、但不了了之,直到一个学员在晚上回家的路上差点被歹徒划破脸,公司才出动几个经验不足的pr把这场闹剧掩盖过去。那之后她和林凡回家都绕路走,就算是要穿过空荡无人的高速公路,都觉得比走小巷安全。

 

陆柯燃认得那个女孩,他们三人一起出去吃过部队锅。对方练舞尤其认真,经常十点后才走。有人说她为了保全自己的脸,给那歹徒白白糟蹋。听到传言的陆柯燃厌恶地皱了皱眉。

脸当然重要,毕竟是吃饭的家伙。但她不敢细想,第二年练舞房就换了地方,一间宽敞明亮的玻璃舞房,十三层,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著名的富人区。

她们的舞蹈老师也跟着场地一起换了,水平一般,没什么创新精神,带着花里胡哨的步法,可怜地拼凑在一起。

和去年一样,练习生有过抱怨,但最终不了了之,林凡会觉得每天坐十三层电梯上下很有趣,偶尔她们走楼梯,一路上到顶楼。两人站得很高,林凡不敢往下看,练舞的时候林凡总挑最里面的位置,而陆柯燃喜欢能看见街景的地方,她止不住地想会不会有一天跳着跳着玻璃就碎掉,她们可以随着音乐的节拍一起跳下去。

 

会掉进地狱的吧?林凡小声说。她吃冰淇淋的习惯很好,一小口一小口咬掉雪糕,在它完全来不及化掉之前就吃完了。陆柯燃还在发呆,像是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似的,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不确定的某一点,似乎早已魂不守舍。

陆柯燃突然抬头,问她她们会一直这样在一起吗?林凡啃完冰淇淋,像是不太确定,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会的,她会一直爱她。

她于是放下心来,不再追问,自己也知道来日方长,过一日求一日的安心。她想要的东西全部都在这里:未来、前途,和一个陪在身边的爱人,有时她会感到全部得到的压力,想着世间好物毕竟不牢靠。

但好物终归是好的,也就不去求它长久。

 

 

*

于是,到了要分开的时候谁都不想面对,离开首尔的倒数第二天陆柯燃在街上游荡,不想回家见林凡,她让她心烦意乱,不知是夏日闷热令她倍感不适,还是单单想起林凡,身体已经先有了反应。

她在明洞喝到一点,没醉,酒吧打烊之后她想换个地方,于是去叫出租车。站在街口抽烟的时候陆柯燃清醒了,意识到她们原来该死的只剩这点时间,林凡没有给她打电话,她却两点半跑回公寓敲她的门。

对不起,对不起,她说,让我吻你。

 

林凡开了门,闻到她身上的烟味。灯没有开,衣服先落到地上,黑暗中,她们的身体扭在一起,像两株背光生长的藤蔓。

怎么这么娇气,林凡轻生抱怨。陆柯燃摸到自己身上的印子和吻痕。用力的时候,她求她不要留下痕迹。第二天跑通告,要穿性感的衣服。林凡顿了一下,说就要,印子可以用粉底遮。不要怕,她又自顾自地补了一句,姐姐给你买最好最贵的。陆柯燃哭得可怜,上气不接下气的,听不得林凡对她好。她们爱得很俗气,贵一点的礼物都舍不得给自己买,林凡给她买这买那,赚来每一分的辛苦钱都想花在她身上,于是她哭,说我不要,我不要礼物,姐姐,林凡停了下来,去摸她的肩膀,和眼角溢出的泪。她摸到一丝皱纹,吻她,说是吻掉你这辈子的泪,下辈子就不必再受苦了。傻孩子,林凡说。

她老说她傻,可能是没别的话说,也可能是真觉得她幼稚,爱人的语言不在于说了什么,而仅仅在说话的语气,林凡喊她小傻子,小丫头,喊她妹妹,嬉笑嗔怒,又软又宠着,但实际上她才是那个年长的。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想林凡是怎么对待她的。于是陆柯燃说,不要这样对我。她会永远忘不掉。

 

她们在街上散步,怕被拍到,没有牵手。陆柯燃不在乎,但林凡不肯,怕毁了她的前途。

毁了她的前途。她死死咬着这个字,玉润珠圆,似乎这样就能把一个大好大光明前途送到她唇边。她被十一月的冷风吹得流泪,心想,怎么这么冷。

他们不能放过我们吗?她轻声说道。

 

那是在回国之后了,两人在街边吃面,延续了她们一贯节俭的作风,没想到真有人来拍她们。

陆柯燃直接追到对方面前,夺过他的相机摔在地上。对方破口大骂,说拍她是给他面子,如何这么不知抬举。林凡放下筷子,远远走来,陆柯燃回过头,看了一眼,只看见林凡被风吹起来的、稍微长得长了一些的头发。她揪住狗仔的衣领,拍我可以,不要拍她。

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吃碗面。她说完就松开了手,刹时间所有的勇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她远远望见林凡走来,忽然很想哭。

这时,她才发现巷子里到处都是翻倒的垃圾,气味难闻,新买的鞋子溅上泥点,整个人既凶狠又狼狈,她讨厌这样的自己,讨厌自己的二十岁。她的青春透露出一股原始的野性,一种蓬勃散发着的、人类社会尚未来得及解构的一切。林凡从她身上看到这一点,像丛林中看到野兽。她爱她,于是将她驯服。

林凡远远地走过来,走到她身边,牵过她的手。她们重新站到日光底下。

 

 

 

*

她在镁光灯下跳舞,酒精从她身体内部蒸发。陆柯燃身姿优美,被选上的女孩子都骨骼纤细,肩胛骨锐得锋利,与皮肉折叠时露出美丽的锋芒。她展开手臂,扭动腰肢,像控制一件张弛有度的物品一样控制着自己的身体,有时她觉得自己是一张弓,有时又像是一支早已被折断的箭。你跳慢一点,林凡说,你要把自己烧尽吗?

她摇头,看着镜中的自己,又点头。我没什么可以烧的,我没有才华,至少没有她们那种。

她们是什么人,为何竟拥有那样的人生?有时陆柯燃反复询问自己,是否真的要走这一条残酷的路。她有勇气的时候还很年轻,说起热爱就闪闪发光,心甘情愿让它蒙蔽了双眼,一路摸着黑走过来,跌了一身伤,也便识得人间苦难、寂寞百种,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疲了倦了,早已不似当年凶猛。那时自己多么年轻啊,有多勇敢就有多傻气,林凡将一切看得太清楚,她讲名气多少都是名气,只要愿意赚钱总是有的,只不过她不肯,不愿意妥协,想跳舞,想要做最好的,站在尖尖的塔顶上俯视众生,她值得一种仰望,因为仰望她的人不会看到她的傲慢,只会看到她爬上顶峰流过的血和泪。她很美,一向很美,美得苦极了,痛极了,就像站在十三层楼的玻璃窗前张开翅膀舞蹈。那姿势在林凡眼里像是要一跃而下,但她知道她会飞起来,在这个她已经用血和泪洗过一遍的人世间,她会飞得很高很高。

 

 

林凡送她到车站的时候天还没来得及亮,空气湿润,好像还是昨夜的露水。

她点了根烟,不抽,看它静静燃烧,对林凡说,我决定长大。

真的吗?对方笑,接过她手上的烟吸了一口,因为太久没抽,反被呛得咳嗽。

该长大了。林凡轻轻说。

 

她们都意识到这样的事实,属于她们、仅仅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时光已经过去,像褪掉的一层和软的皮。她们脆弱的童年时期也随之逝去。

在厂房的时候她问林凡,是否会一直爱她,心底其实知道答案,知道同时走在吊桥上的人肾上腺素升高,会产生爱上彼此的错觉,但那时林凡很认真地看着她说,会的,她会永远爱她。忽然,她就没话可说了,有点不信,但又很相信。

那时她们太年轻,能拥有的东西太少。林凡说她是她生命中的唯一。她们之间的关系再无法回到那种状态。

 

 

一舞结束,陆柯燃发觉自己眼角湿润。灯光打到她脸上,她下意识想要遮蔽,却被队友笑着牵起手。

录制结束后有观众互动环节,剧本都是事先写好了的,临近端午,要说些好话,讨个彩头。她身边的队友们小鸟一样叽叽喳喳,甜美地说着节日祝福。录完节目她们也放假了,因此那欢喜也是真心的。

轮到她,陆柯燃却没答话,视线投向观众席中的一个虚点,不知在看什么。主持人讨了个没趣,注意力也被救场的伙伴吸引了过去,陆柯燃仍怔怔地望着一个空荡荡的位置,不由感到一阵胃痛。

这阵疼痛一直持续到录制结束,队友们拥着陆柯燃走出录制后台。最爱笑、也最爱说话的那一个问她,陆柯燃,提问的时候,你怎么在发呆呀?

 

时隔多年,她再难得想起过去。

她拿着茱萸,不好意思地笑笑,没想什么,对不起。给你们添麻烦了。

女孩毫不在意地摆摆手,于是这个插曲很快过去,她们又重新打闹成一片。

 

从汇演厅回家的路上,陆柯燃都在发呆。但她耳边总缠绕着队友的问话,就和那遥远的过去一样,像沉在水中的人才能听到的、浑浊的回音。那声音如此低回婉转,好似挽歌。

 

她想着什么呢?

 

无非是少的那一人罢了。

 

 

 

End

 

 

2021-07-01 /  标签 : 凡柯 23 4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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